赤子之心追求科学的美丽——《上海科技报》沈文庆院士专访

2012/10/15 | 【 【打印】【关闭】
人生格言

  应该多相信观察到的事实,而不是理论,同时,只有和观察到的事实相符合的才称得上理论。——亚里士多德

简介

  沈文庆,实验核物理学家,1945年8月21日生于上海,196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1999年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研究员,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曾任国家“973”重点基础研究发展规划“放射性核束物理和核天体物理”项目首席科学家,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副所长,上海分院院长。

  他总结出适合于中能和低能的核反应总截面的经验公式,在国际上被公认是“目前拟合实验结果中最好的经验公式”,获称“沈氏公式”。他主持的“重离子核反应的集体效应和奇异核产生及其性质研究”2001年获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排名第一)。

  他在放射性核束物理及中能重离子核反应等研究领域作出了重要的创新性贡献;他热心科普,倾情青少年人才的培养;他使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会的基金成为科学界的一项荣誉……他说:“我坚持献身于科学的精神没有遗忘,所以我有目标;我牢记以勤补拙的格言不曾遗忘,所以我会不断努力;我时常体味当年清贫的生活,所以我甘过平淡的生活。”

自强不息为国人争光

  沈文庆1945年出生于上海,幼年丧父加上家境贫寒,他小时候的学习并没有受到特别的关注,起初成绩并不好。上初三的时候,沈文庆读到一些科普小册子,听到一些科普报告,这些唤起了他对科学的向往。希望自己将来也能成为一名科学家成了他刻苦学习的巨大动力。初中毕业后,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复旦大学预科,这是他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在大学预科的3年里,沈文庆读到了更多科学家的故事,他至今常向人讲述当年读到居里夫人的故事对他成长的影响:居里夫人在法国上大学的时候生活非常贫困,曾几次饿昏在教室里,但她在困境中坚持勤奋学习。在她发现化学元素“钋”而获得诺贝尔奖后,她将所有的奖金都捐献给了自己所在的研究所。当她又发现了可以治癌症的放射性元素镭时,她拒绝了很多大公司想高价购买她的专利意愿,在报纸上把自己的发现和原理全部公之于世,让她的科研成果造福更多人。

  以居里夫人为榜样的沈文庆从此更加刻苦学习。1962年,年仅16岁的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选择物理专业,既是出于他对居里夫人的敬仰,更是为了祖国的需要。因为当时正值国民经济和科学技术恢复的时期,他懂得科学对于国家建设和发展的重大意义。

  当时的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是6年学制,沈文庆实际上只读了3年,之后就到农村去参加“社教”,和塞北的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刚从农村回到校园,“文革”开始了。可以说,大学期间他只学完了基础课,专业课几乎没有学。然而,当一个科学家的梦想从未在他心中破灭。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他靠着自学,系统地补习了专业知识。大学毕业后,他到新疆部队农场的连队锻炼,一呆就是两年多。在那段最宝贵的时间里,沈文庆失去了在学校里系统地学习知识的机会,但在与普通的工人、农民、士兵相处的过程中,他也学到了自强不息的精神。

  1979年2月,沈文庆被派往西德国家重离子研究中心进行学术访问。他发现,当时的中国与西方国家在科技方面的差距实在太巨大。当时的西德,不仅有计算机,而且研究所内都联网了。沈文庆后来回忆说,当时自己不熟悉的东西太多了,“超市、地铁、磁卡,甚至连如何打电话都要从头学,更不要说计算机、互联网了。”面对巨大的差距和困难,他选择了安下心来虚心学习、潜心研究。而要搞研究,首先就要熟悉应用计算机。有关计算机的6本说明书,当时对沈文庆来说简直就是“天书”。他用极大的恒心和毅力,花了整整3个月的时间,终于过了计算机应用这一关,得到了德国国家重离子物理所副所长很高的评价。

  “我们中国人不会比别人差,我们一定能完成所担负的工作,并且要做得好。”沈文庆心中始终有这样一个信念。他那时每天的睡眠只有四五个小时,其余时间几乎全部用在了科研攻关上。两年中,沈文庆圆满完成了两项较高水平的研究工作,成果发表在权威杂志上,为中国人在国际上赢得了荣誉。

创造环境扶持青年成材

  “一个科学家的任务与使命,除了为科学和经济社会的发展尽职尽责之外,还必须做好科普,提携年轻人,成为科学道德的示范者。”沈文庆身体力行。在繁重的专业和行政工作之外,他重视青年人才的培养,获得“卢嘉锡优秀导师奖”,5次被评为中科院优秀研究生导师。他培养的青年研究人才不少已成长为学术带头人。

  沈文庆深切地知道,无论是从事科学研究还是科学管理,当所做的工作是人民和社会需要的时候,比如,能够解决传染病或环境领域的重大问题、解决贫困百姓的生活问题;或使科学知识得到普及,使科学精神发扬光大;为社会和人民创造更大的福利,带动更文明的生活方式;科学家内心就会产生极大的动力。当科学家的情趣、理想与社会的需要结合在一起,科学家的创造就更加高尚和有意义,科学的贡献也更加伟大和美丽。因此,他特别鼓励青年人将自己的兴趣爱好与国情、民生的重大需求相结合,并通过加强国际合作,帮助青年科学家走向世界。他的博士生蔡翔舟在中科院应用物理研究所开展的下一代核能研究,使核电原料可由过去的铀改为相比之下清洁、高效、安全的钍,这项研究被评为中科院重大科技先导项目;他的博士生马余刚曾获得“上海市科技精英”奖,也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马余刚和他的学生在参与和美国布鲁克海文国家实验室的国际合作中,发现了首个反超核粒子——反超氚核,被列入“2010年度中国科学十大进展”;2011年,又发现了反阿尔法粒子……

  沈文庆也深切地明白,一个国家要出顶尖科学家需要时间。而在这段时间内,青年科研人员尤其需要公平、公正的良好成长环境。作为全国政协常委,他在政协会议上公开建议人事、财政和科技管理等部门加强协调,淡化科技奖励与获奖人员职称评定、职务晋升和物质待遇等方面的直接挂钩,也不要与领导的政绩和升迁直接挂钩,行政领导不要介入科技奖励和评审。他说,评奖项目人员排名靠前的经常是行政主要领导,而真正做核心技术工作的则排名靠后或得不到体现,这严重挫伤了技术人员的积极性。在沈文庆担任中科院数理学部主任期间,由数理学部提名为“院士”的,60岁以下的科学家占到了70%~80%,打破了过去年轻人缺少机会的局面。

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基金委声誉

  尽管崇尚居里夫人的名言——“科学非常美丽,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不仅仅是技术员,也是一个面对自然现象的孩子。自然对于这样的孩子来说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也欣赏像彭桓武那样不要汽车,不要秘书,不要房子,到80多岁时还能工作,90岁生日的时候,写的论文还能在物理杂志上发表的大师风范,身为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副主任的沈文庆,并不能回避科学界的阴暗面。事实上,为了维护科学的美丽,他有相当一部分工作正是和科研环境中的“不美丽”打交道。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监督委员会每年接受的投诉有两三百封,包括论文抄袭、数据造假和申请信息造假等。对于所有的投诉,沈文庆都和工作人员一起认真处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至今在科学界有着很好的声誉,这与沈文庆和他的同事们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基金委的声誉分不开。《Nature》杂志曾专门发表过中国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公布的投诉处理结果。但沈文庆认为,培养科学道德主要还是靠教育。前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翻译出版了美国关于科学道德的书籍,研究如何避免科研中的利害冲突。该书发行后,很受欢迎,至今已印了3版。

  近年来,我国科研经费投入每年增长近25%,是全球增长最快的。沈文庆说:“有钱不容易,分好更不容易,基金委最主要的事就是制定好规则,我们的工作是制定规则、处理问题和宣传教育三者合一。”自从在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担任职务起,他自己就不再从基金委申请项目,尽管他还处在一个科学家人生中能出成果的阶段。

  在科研管理的岗位上,看到由于缺乏事后评估和严厉的监督、惩戒机制,科技奖励缺乏沉淀和检验,造假者常常可以胆大妄为地弄虚作假而不受到任何法律的追究;对造假事件又常未有负责、公开的反思、检讨和教训总结。沈文庆率先公开建议改革科技奖励制度,大幅减少政府科技奖励的种类和数量,减少自然科学奖和技术发明奖数量,撤销除国防科技以外的科技进步奖,并将科技奖励评审制度由个人和单位自己向上申报的制度改为由同行专家进行背对背推荐的制度。对弄虚作假、造成重大经济损失的,严惩不贷。

  如他看上去的严谨、严肃、不苟言笑一样,沈文庆很多时候并不像他的职务名所可以引起的联想那样是个“财神”,相反,他是个黑脸“包公”。(转载自《上海科技报》2012年10月10日B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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